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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望穿秋水夜归人（第1页）

在我的记忆里，我从小就很怕黑，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，很没有安全感。我堂哥跟我不一样，听他说，他小时候为了练胆量，专门跑到坟山上坐了一晚上。

我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，医生又来给我检查，带我拍ct，通过ct可以看出手臂骨头断裂的地方依然有明显的错位，如果用手捏着断裂的地方还会有些疼，不过医生说可以出院了，于是我爸就带我办理了出院手续。

走出医院后，爸爸就带着我去医院旁边的小吃店吃东西，这个小吃店很小，估计只有十几个平方，但是这里的物价是真贵，小小的一碗凉面就要两块钱，老爸觉得太贵了就准备换个地方，不过我嘴馋，闻到了凉面的香味舍不得走，就哭了起来。老爸看我哭得这么伤心很无奈就给我点了一碗凉面。等凉面端上来后，我转哭为笑，开心的要爸爸一起吃凉面，爸爸让我自己吃，于是我就开开心心的吃凉面。爸爸在旁边闲着没事又和老板聊起天来，聊天中得知这个铺面是老板租的，房租每月都要五千块。我听了很惊讶，因为我们老师每月的工资才三百多块，没想到这小小的铺面光房租就要五千块。我心里算着，如果每月房租五千块，那么每天得至少赚一百七十块才够房租。老板也说，房租的确贵，但是这里地段好，人流量大，所以还是能赚几千块。我更吃惊了，做生意这么容易赚钱吗？

回到村里后不久，学校就开学了，我又可以和学校的小伙伴一起学习玩耍了。村里有好几个小伙伴都在三队的小学念书，放学我们会结伴回家，在路上嬉戏打闹。有一次，向家沟的一个同学约我周末去他们那里看电影，他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买了Vcd，周末会在院子里放电影。我也想看电影，于是我就答应了他。等到周末，我就去向家沟找他一起去看看电影。

等我们去到放电影的院子里，现这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，我现班上的同学向树人也在这里，我和他打了声招呼，他也对着我点了点头。我记得那天看的一部恐怖片，我看到里面的恐怖片段的时候，被吓到捂着眼睛不敢看，但是旁边一起看的同学向树人却毫无波澜，他好像一点都不怕，我觉得他很奇怪，明明这么恐怖的电影吓得我小心脏蹦蹦跳，他还能面不改色，就问他为什么不害怕。只见他面无表情并且用很平静的语气说，这些电影都是假的，你看那些演电影的演员不是活的好好的吗？我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，也没那么害怕了，坚持看完了这部恐怖片。不过晚上回到家还是做了噩梦，半夜把我吓醒后睡不着，我又想起我的同学向树人，他好像真的不怕，我也不做亏心事，不怕鬼叫门，我怕什么呢，想到向树人都能毫无波澜，我顿觉心安就又睡着了。

后来有一天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，电视剧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情节，一个年轻人和他爷爷在破庙里休息，年轻人出去找东西吃，回来后现爷爷已经被野狗吃了，地上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骷髅，骷髅里还有内脏。我看到这里很害怕，就轻声的叫了我爸一声，我爸没回答我，我又忍不住继续大声的叫了我爸一声，这次，我爸回答我了，问我什么事情，我听到爸爸的声音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一些，然后回答道，没事儿。

学校里，总是流传着很多恐怖的灵异故事。小学一年级就听说，成都修路的时候，挖到三个僵尸，这三个僵尸被挖出来后，军队用高压电电死了两个，有一个僵尸逃跑了，一到晚上就会出来到处吸人血。据说这个僵尸跳的又高又快，力气又大，如果被抓住血就会被吸光。那段时间，我很害怕，晚上不敢出门了。隔了一段时间，好像又没有僵尸的消息了，我也慢慢遗忘了这个事情。

不久以后，在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的有一块地里，突然出现了一座新坟，听周围的同学说，这个坟墓里埋着一个难产而死的孕妇，一尸两命，怨气很重。小伙伴们越传越玄乎，有的小伙伴赌咒誓，亲眼看到这个孕妇青面獠牙的从坟墓里爬出来抓小孩。有些同学为了证明胆子大，就朝这个孕妇坟墓扔石块，我怕被人嘲笑胆子小，也壮着胆子朝这个孕妇坟墓扔了一块小石头。扔了石头以后，我心里惴惴不安，总感觉要被报复。有次上学的路上重心不稳，差点掉水田里，我觉得一定是孕妇的鬼魂在旁边推我。那段时间，我很害怕一个人上学，害怕那个青面獠牙的孕妇会把我抓进坟墓里，就让隔壁的敏老师每天早上等等我。不过我爱睡懒觉，敏老师又必须提前去学校准备教学工作，我爸又不忍心叫醒熟睡的我。所以，当我起来的时候，左等右等等不到敏老师，一问我爸才知道敏老师早就出了。我心里很害怕，但是总不能因为怕鬼就不去上学吧，于是我就一个人去上学了，每当我走过这片孕妇坟的时候，我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过去的。

小学的时候，学生基本中午都在食堂蒸饭吃，有的用搪瓷杯子，有的用金属饭盒，由于我爸是赤脚医生，有些药品是用铁盒子装的，所以我就用空下来的铁盒去蒸饭，食堂里有卖菜的阿姨，荤的五毛钱一份，蔬菜两毛钱，不过我是没钱吃的，大多数时候都是带一些咸菜去吃。有个同学妈妈做的豆豉很好吃，偶尔会分我一点点。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，炒了一个辣椒炒肉，留了一些，我就带到学校去，那时候的肉真香啊！肉香味吸引了好几个同学流口水。

有一天放学玩耍的时候，同村的小伙伴小洪，他不小心把我的饭盒弄坏了，本来我家还有饭盒，但是穷疯了的我还是决定敲诈他一笔，告诉他这个饭盒是质量顶呱呱的，是花了三块钱买的高级货，让他赔偿两块钱。他嘴里答应的好好的，不过他家也穷，没啥零花钱，所以一直拖着都没赔。

小洪的爷爷在特殊的年代也是队里的一个小领导，做事很积极。我爷爷经常笑话他，为了工作，尿到一半都得停下提裤子干活。由于当时的社会背景，所以小洪的爸爸娶到了一个城里的媳妇，听说长得很漂亮，但是由于小洪的爸爸太老实了，最后小洪的妈妈就离婚跑了。村里的人经常笑话小洪他爸，他爸也觉得村里人瞧不起他，就经常在外面打工。小洪和其他的留守儿童一样，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，他贪玩淘气成绩也不好。他并不是和我一个班的，但是由于回家的时候顺路，年纪相仿，所以也经常一起玩。有段时间听说他生病了，好像也是爬桑树，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手，我心中一直念念他欠我的两块钱，对于贫穷的我来说，早就为这两块钱做好了计划，知道他摔断了手，决定先让他把病治好在追要这笔钱。

过了一段时间，我又听我爸叹气的说，小洪估计快死了。我有些惊讶，我也摔断过手臂，虽然几经波折，不过最后还是治好了。为啥他摔断手臂就会死呢？后来从老爸的口中得知，原来小洪摔断手臂后没有马上就医，他的爷爷奶奶刚开始并没有很重视。在家休养了两天，爷爷奶奶看他整天哭，才把他送到乡里的医院去看，结果越看越严重。开始的时候只是手臂断了，不知是因为耽误病情，还是因为医生的错误的治疗办法，病情开始逐渐恶化，又刚开始只是一只手痛，逐渐双脚也开始痛，很快一只手和两只脚都恶化变成了黑色。最后给他治疗的医生说他治不好了，让他爷爷奶奶带回家去。他爷爷奶奶也没了主意，就把他爸从远方叫回来了，他爸也是个老实人，也没什么主意，医生让他把人带走，并免费赠送了他一些药品，他也感恩戴德的。村里的人都给他出主意，既然病情是在医院恶化的，就应该让医院赔偿或者后续治疗。不过他太老实了，并不善于争取自己的权利，所以他老实的把小洪带回家休养。回家休养的小洪病情恶化得很快，由于我爸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，所以经常会被请去给小洪换药。每次去换药都会带些消炎抗感染的药物。他家也没啥钱，有时候连医药费也付不起，我爸看他可怜，有时候就不收医药费。听到曾经一起玩的小伙伴这此刻正遭受苦难，我心里特别难受，希望上天能保佑他康复，他欠我的两块钱我也不要了。

不过并没有出现奇迹，有次我爸去给小洪看病，回来又再次对我说，小洪估计活不久了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长褥疮，手脚的长蛆了。他每次去换药都要戴好几层口罩，都遮不住恶臭。小洪躺在床上没法活动，只有一只手还能动，就自己把坏掉的脚掌给撕下来了。我听了，觉得好可怜，希望自己能帮助他就好了。

有一次小洪的奶奶到我家买糖，一个很老的老奶奶，手上一直紧紧握住两毛钱。问我冰糖多少钱一包？她的孙孙要吃冰糖，说着说着就委屈的哭出来了。那时候最小包的冰糖也要一块钱一包，我不忍心告诉她钱不够，就私自做主卖给了她一包冰糖，然后还送了一些最喜欢的夹心饼干给她，她要给钱我，我也没收。看着老奶奶远去的背影，我心里非常的难受，上天啊，为什么要降下这么多苦难给我的小伙伴。

小洪的求生意志如此坚强，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熬不下去的时候，居然奇迹般的熬下来了，不过一只手臂和两条腿基本都没了，从根部没了，只有一只手还能动，这只手上也还有褥疮形成的醒目伤疤。失去了双腿的他，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了，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呆。有一次，我在他家附近吃酒席，很想去看看他，又害怕看到他难过，隔着老远，他居然看到我了，然后叫了我的名字，让我过去找他玩。但是我有些害怕看到他现在的样子，所以就推脱说有事下次再去，然后跑开了。我想小洪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贪玩淘气的小孩子，他却要经历忍受这样巨大的病痛折磨，我难以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，才能自己撕掉自己的脚掌，活下来也失去了一只手，失去两条腿，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、很恐惧、很孤独吧。后来，我进城念书后，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，但是我知道他的人生一定会很苦，他家很穷，有时候连医药费也凑不齐，为此他的爸爸背着他到处乞讨，人们看到他可怜的样子，都纷纷慷慨解囊。有个烂好人，实在可怜他，就施舍了2块钱给他爸，觉得不够，又故意施舍了2o块假钱给他爸，并且给他爸说明这是假钱，让他花出去。

每年过年的时候，出去打工的大人们都会回家，和留守在家里的儿女短暂相聚，然后又不舍分离。我算不得留守儿童，我爸去海南岛打工的时候，有我妈在家照顾我；我妈进城去开小卖部的时候，有我爸在家照顾我。但即使这样，我依然很没安全感，很害怕被爸爸妈妈抛弃。

自从镇上的小卖部开张以后，生意越来越好，每逢赶集的时候，爸爸都要骑着家里的二八杠自行车去镇上帮忙做生意。他早上出门前会给我做好早饭，然后就给我搪瓷缸子装些米，让我带到学校蒸饭吃。

妈妈和妹妹进城以后，就只有我和爸爸相依为命了。所以每当爸爸去镇上帮忙的时候，我一个人就会觉得很孤单，很害怕。爸爸也担心我一个人在家，所以每次都是早上出门，天黑前就会回家。我放学后，回到家天还没有黑，为了驱赶这种恐惧，就会和邻居的小伙伴一起玩游戏，但是夜晚降临的时候，小伙伴都会回家了。我回家看不到爸爸就会觉得很害怕，很希望爸爸能够快快回来，爸爸一般都会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回到家的。

不过有一次，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爸爸回家来，家里昏暗的灯光也无法让我觉得心安，我很害怕一个人在家里，就跑到不远处的路口一直盯着远方马路看，希望能看到爸爸回来的身影，随着天越来越黑，我也越来越害怕，马路上出现的每一个人影都让我觉得是爸爸回来了，有几次都忍不住叫出声来，就这样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中失望，即使望穿秋水，过尽千帆皆不是，等到很晚了，也没有等到老爸的归来。天已经黑到我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，我心中充满恐惧和绝望，我觉得我爸一定不要我了。于是我就回家找了一些稻秆当火把，用火柴点燃后，一个人打着火把跑到大伯家去了。稻草烧的很快，我怕燃烧完还不能到伯父家，就走得更快了。等火把快烧光的时候，我终于到了伯父家了。伯父家的门是关起来的，里面有灯光。我推开门就大声的哭了起来。伯父、伯母还在吃饭，看我哭得这么伤心就问我怎么了，我哭着说，我爸不要我了，现在还没回来。伯父、伯母安慰了我一会儿，就安排我吃饭、睡觉了，躺在床上我心里觉得很委屈，不明白我爸为啥不要我了，想着想着就又哭了起来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。

那天不知道我爸多晚才回来，回来就去我大伯家把熟睡的我抱回家了。

这件事情过去了好久，我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，有个望穿秋水的小孩，在路口盼望爸爸的身影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