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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似乎是加了银丹草。”齐曜观察着她的神色,递了一方帕子过去,又将酒杯拿开了。
“你……”他迟疑道,“以前没有喝过酒?罗浮春是蜜酒,也会供给小娘子们饮,应当不会这样……”
他含糊着没有说完,但是她却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。
她用柔软的帕子揩了揩红彤彤的鼻头,猛然抬起头来,生硬道:“我喝过!”然后夺过酒杯,将杯中物仰头而尽。
“你!”齐曜惊了一遭,随即见她反手将酒杯丢了出去,叮当几声落到地上,好在地衣柔软而厚,瓷杯没有破碎。
而后红衣少女将头埋入双臂,竟是趴在桌上不动了。伶仃而瘦削的肩膀在他眼前微微抽动,衣袖上的褶皱很快洇出一片深痕。
齐曜沉默了。
他探出去的手在空中凝滞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微微颤抖着收了回去,垂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。
她……心里一定很难受吧?
他想起从宫中内侍那探得的消息。
永安公主容色之盛和恩宠之隆,便是远在行宫也无人不知。可是即便再多的金玉珠翠绕身,再多的甜言软语盈耳,在危急时刻,也只有她一个人独立承受风言风语。皇帝虽当众发怒示态,但仍然抵挡不住飘游在贵人之间的、隐秘而灰暗的心思凝冻在每个人的心头,在无声地询问,既然鞑靼求娶她,为什么不将公主送给他们呢?
鞑靼汗王心满意足,边境将士无需拼命,朝中君臣又可筵饮终日、谈笑风生。仿佛人人都得了好处,可除了她。
一重重无声的威胁和胁迫压下来,停滞在她单薄的肩头,无人可以为她承担。皇帝在父亲这层身份外,终究还是皇帝。手足之情再深,可那看不见的刀刃,终究不是剐在他们身上的。那生养她的、能庇护她的人,却早已不在了。
他能理解她。
十年前,恰是同年冬日,他们成了丧母的孩子。
那日大雪纷飞,他沉默着送走了他的母亲,他的父亲一病不起。在那个蓝眼睛的美丽女人逝世后,蒲城虽小,也暗暗地有了流言,说是妖孽的女子吸干了他们主公的精气,而他这个罪孽的孩子,也应一并被处死。
多年前的那场清洗过后,蒲城仿佛被整个大夏朝廷遗忘在了边境,无人管控,无人为援。然而天时恶劣,又有外敌虎视眈眈,他父亲那时已病得很重了,却要强撑着披挂上阵,亲手训练出一支足以护卫家园的骑兵来。后来前任胤国公,在原配夫人离世后的不久,溘然长逝。
明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亲卫、邻人、胥吏、军士,转眼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,熟悉的面容上是陌生的嫌憎。他暗自心寒。
眼前的少女仿佛是哭得累了,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他咬了咬牙,挣扎着再次伸出手去,想要抚上她的肩头。
不知怎样的言语,才能熨平她心里的褶皱。
“你……”他犹豫着开口。
“两位客官,上菜喽!”
纸屏被“唰啦”一下踢开,过卖端着一大叠盘子热情地吆喝着。
齐曜闪电般缩回了手。
华滟朦胧地抬起头来,伸手揉了揉脸。光洁的肌肤上只有方才压在手臂上造成的一小片红痕,长睫眨了眨,漆黑的眼瞳里依稀见一点水雾,但眼角处已无了红痕。
齐曜哑然失笑。看来,自己过多担心了。
她有些迷糊地问:“上菜了?”
“是嘞!客官您看好嘞!”
过卖一只只摞下盛满了食物的碗碟,然后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酒器,将餐碗排好,最后把青花手巾掩入白虔布衫里,笑嘻嘻道:“鸡蕈、鹅鸭排蒸荔枝腰子、旋索粉、玉棋子、群仙羹、烧肉干脯、玉板鲊豝,客官请用!”
对坐的红衣公子俯身轻嗅了嗅菜香,而后满意地抬起头来,从荷包捞出几粒碎银珠扔给搓手等候在一旁的过卖:“不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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